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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第19章

【朕乃先帝遺孤晏千秋,現手持兵符,以令四軍,執掌玉璽,以馭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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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之后,我反對鋪張,廣開言路。

恢弘志士之氣,光先帝遺德。

勸農桑,輕徭役,薄賦稅,予民休養生息。

懲貪佞,治小人,振朝堂風氣。

縱使日日夜夜兢兢業業,仍有人談及我篡奪皇位的陳年舊事。

懼我心狠手辣,謂我衣冠禽獸。

文官的朝服繡禽,武官的朝服繡獸。而我居于文武百官之上,天下禽獸皆朝于我。

我自當是禽獸之王,禽獸之最。

我去膳房見過銀桃,我想讓她做我的女官,欲上前拉她的手,她卻驚慌地跪下。

她說,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本想說,你說日子很苦,現在我來了,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不必吃苦了。

我還想問,你又想數誰的睫毛?

我什麼都沒有講,我看見自己在燈下的影子,那麼長,那麼孤單,那麼可怕。

我倦怠地擺擺手:「朕恩準你,離宮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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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斬去雙臂的晏慈,他的脖頸上拴著沉重的鐵鏈,被囚在深宮。

我的蠱毒很難解開,所以晏慈不能死。

我沒有執著于求醫,我不想為了治病,就變得像晏康那樣偏執。

或許是,我想找一個不殺晏慈的理由。

有時,我也不知自己想不想要他去死。他半死不活,那倒也好。

自負如他,毫無尊嚴地活,比死還痛。

風雨大作的夜晚,我會去看晏慈。看他哀艷的面龐,是如此危險。

如此迷人。

他無悲無喜地端坐在椅上,于是我走近他,卻覺得彼此離得很遠。

穿堂風吹得燈燭亂晃,碩大的人影在室內惶惶而動。

傾訴秘密的人變成了我,我打手語,告訴他我最近又在做什麼謀算。

我知道他愿意聽,當我抬起手的時候,他從不閉上眼睛。

那些令人作嘔的秘密,像一根帶血的臍帶,將我與他,緊緊相連。

世上般配的璧人如此之多。但般配的賤人,只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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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有一天,我告訴晏慈,我要迎娶君后了。

相門嫡子與我門當戶對,我與君后不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賤人,會是對璧人。

這是我人生重要的時刻,我邀請晏慈去城墻上觀禮。

晏慈向我微笑,他說好。于是我問他,娘娘死去的那個晚上,究竟說了些什麼。

「她說,她真的有罪。」晏慈說,「她是故意毒死靖皇后的。」

燕貴妃對調茶盞后,那只蒼蠅又飛進了靖皇后的茶盞里,它死了,燕貴妃便知道那是有毒的。

但她一言不發地拈走那只蒼蠅,看著毫不知情的靖皇后,喝下了茶。

借刀殺人,燕貴妃用這盞茶毒死了靖皇后,看著晏慈為她辯白,倍感煎熬,而后低頭認罪。

她教自己的孩子要忠義,自己卻如此卑鄙,她不敢告訴晏慈認罪的真相。

為了做母親的面子,任由自己的孩子把伏罪誤會成愚善,卻不想他心生怨懟,起了殺意。

「我持刀見她的時候,她后悔了。她說出了真正的真相,但太遲了。」

「因為我已經剖開了她的肚皮。」晏慈神色淡淡,「那個時候,我后悔了,但太遲了。」

「你殺了我吧。」他說,「我給你下的是母蠱,我死了,你也能活。」

「朕不信。」我滿臉譏誚地比劃,「你是想騙朕殺你,陪著你下阿鼻地獄,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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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娶相門嫡子時,天降瑞雪,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身著喜服的我騎著高頭大馬,身后的花轎里,抬著我為自己精心挑選的新郎。

新郎家世清白,學富五車,容貌俊美,為人可親,多完美。

人人贊我,人人羨我,抬頭仰視我,我那艷麗的衣袍、姣好的皮囊、華美的王座。

晏慈也站在城墻上看我,我知道他在看我,他在看另一個我。

謊話連篇的我,卑鄙無恥的我,揮斧斬殺恩人的我,無所不用其極的、下賤的我。

我騎著馬,行至城下,身前忽然傳來轟然巨響,有人摔在我的馬前。

負責看守晏慈的侍從匆匆趕來,向我請罪,他們說,是晏慈忽然仰面倒下,墜下城墻。

我垂下眼瞼,看他。看他昔日光鮮亮麗的軀殼,變得如此支離破碎。

像深埋于地下的美麗陶俑,絢爛多彩的色澤在出土的瞬間化為無數碎片,片片剝落。

爛漫的美麗終將逝去,他腐爛的內心,他齷齪的秘密,終見天日。

四目相對,他畸變的面龐上流露出不合時宜的得意,朱唇微啟,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想說什麼?愛?恨?或是其他?想用這遺言,作困我一生的魔咒?

晏慈, 你休想,你算計不到我。就算你死在我大婚這天, 我也不會因此感到備受折磨。

你我之間,機關算盡,過去是我贏, 現在是我贏,以后也是我贏。

極其用力地攥住韁繩,我騎著馬,踏過奄奄一息的晏慈,身前殿宇輝煌, 身后大雪茫茫。

他這輩子說了那麼多的謊。可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竟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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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之后, 我勵精圖治, 北御韃靼, 南抵倭寇,日日夜夜為國操勞。

一點一點, 慢慢剜去大晏的毒瘤。

仍舊念佛,只是不怎麼殺人。膝蓋好像會在冬天隱隱作痛,好在有人幫我捂著。

夜晚風雨大作, 我坐起身,君后亦起身:「陛下?」

君后知道我喜歡在雨夜聽他唱歌, 于是枕在我腿上, 輕聲哼唱起一支歌謠。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 其奈公何。

請您不要渡河,您還是去渡河了。您因為渡河而死去, 這實在是無可奈何。

榻前佛龕青煙裊裊,線香燃一點紅, 竟有故人之姿。

這位故人告訴我:宮門深深, 唯一能被他攥在手里的, 只有我的衣擺。

我看著掌心, 虛虛握住, 只抓下一縷輕煙。

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

月色深深, 他眉心的小痣,像粒朱砂。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那顆沉池的頭顱,那根斷過的肋骨。

若以色見我, 以音聲求我, 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大婚當日,他究竟要說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我當真一路順遂,平平安安。

千秋萬代,唯我獨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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