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人是個約莫五十歲的大娘，滿面紅光嗓音宏亮：「湛湛姑娘可否納采？」

我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接過她手里的活雁，暈暈乎乎地想：我這就要嫁人啦？？？

接著婚事便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來。

直到走完流程入了洞房，我人都還是恍惚的。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彷佛置身夢中，總有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

蓋頭挑起，元宿欣喜的聲音將我喚回了現實：「湛湛，我終于娶到你了。」

他飲了少許酒，露在外面的肌膚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甚是可人。

在他挾著清冽酒香覆身而上時，我喃喃地問了他一句：「元宿，你為何如此執著于我呢？」

他停下，眼里愛意濃稠：「因為喜歡，所以追隨。」

「如若我們沒有重逢呢？」

「那我便終生不娶。」

「值得麼？」

元宿輕柔地吻了吻我的鼻尖：「湛湛，莫看輕自己。」

他抓起我的手放于心口：「世間萬物都不及你在我心中的份量。」

這一刻，在空中盤旋的孤雁終于落了腳。

我沒出息地哭了：「嗚嗚嗚元宿。」

他挑起半邊眉頭：「不對不對，元宿是誰？」

「娘子，你該改改稱呼了。」

「……相公。」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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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湛番外】

我十二歲那年，救了個落水的小男孩。

他自己都快淹死了還高高舉著手里的貓。

我把他弄上來之后訓了他一句：「你傻不傻的？為了一只貓不要命啦？！」

「救它落水乃是意外。」他慢吞吞道，「不過你這句話說的有問題，小貓的命和我的命，本質上并無分別。」

？？？

我當時覺得他腦子有毛病：「貓命哪有人命重要？」

「姐姐此言差矣。」

他把貓放回草叢，兩手攏著濕漉漉的袖子，儀態和說出口的話都跟修道的仙人似的：「眾生平等，無貴賤之分。

」

我嗤笑出聲：「說得好聽罷了。」

若真是這樣，我的父母為何在弟弟和我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弟弟？

別說生命了，這世道，就連性別都是不平等的。

笑聲刺耳，他側目望過來，眼睛澄澈如明鏡：「我想和姐姐聊聊天，可以嗎？」

「……」

我鬼使神差同他坐在河邊聊了起來。

他聽完我的故事后，沒有指責我的父母，也沒有刻意安慰我，口吻平靜地說了句：

「你很好，不好的是他們。」

我呆住。

他笑了笑，笑容讓他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他人的思想和行為我們無法掌控，我們能做的只有對自己好一點。」

「所以姐姐，要好好愛自己呀。」

這個聲音，在我受傷中毒昏迷的那段時間支撐我醒過來；在我渾渾噩噩什麼都記不得的時候，只有它，頑強地存在于腦海之中。

按照我的記性，十年沒見的人早該忘一干二凈了。

可元宿一說起十年前我救過他。

塵封骨髓的記憶眨眼間復蘇，鮮活地跳動著。

我是怎麼回答他的來著？

當時還不會遮掩情緒的我激動地給了他一個擁抱：「我決定了，以后找相公就按你這種標準找！」

小孩結結巴巴地回道：「榮、榮幸之至。」

「但我覺得你這樣的挺難找的。」

我福至心靈地強行勾住他的小拇指：「做個約定吧。如果以后我們還能再相見，我就嫁給你。」

他雙目圓睜，面色通紅地。

點了點頭。

兒時玩鬧的話，元宿當了真。

我著實沒想過會有人傻乎乎等自己十年，還怎麼攆都攆不走。

大概是因為從未被堅定的選擇過，所以不配得感是那麼強烈，時刻感到惴惴不安。

孤鴻為聘，攜雁歸家。

從此以后，我也有家了。

【元宿番外】

我十歲時，曾為救貓落水。

救我的是個武功很厲害的姐姐。

我永遠都忘不了她朝我飛掠而來的身影。

一襲黑衣，扎著高高的馬尾，颯爽英姿。

聽完她的故事，我心里發酸。

絞盡腦汁搜羅詞匯，笨拙地安慰她。

她一把抱住我的時候，我人傻了，開心的魂魄都飄去了九天之外。

更叫我狂喜的是。

她居然說如果以后再相遇, 就嫁給我。

天下竟有此等好事？！

我忙不迭地地點點頭。

她便瀟灑地離去了：「小孩, 有緣再見！」

我想，我們是有緣的。

區區十年而已。

其實那次落水, 并不是真被郡主逼的。

而是我不經意間看見了小船上的她，激動忘了形，從大船上翻下去了。

明明說好再見到就嫁給我的，她卻跑了。

不打緊，我可是大理寺少卿，找人很厲害。

得知她如今是花樓老板的消息時，我百思不得其解。

她武功那麼好, 該做俠女才是呀。

我帶著疑問去了春靄閣。

這次她叫我走，說她看不上我這個雛兒。

我垂頭喪氣地走了。

走到一半我又折了回去。

我管她這十年發生了什麼，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就在我眼前不是嗎？

結果撞見了她和別的男子抱在一起。

原來她是換了口味，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男子了。

行。

那我改。

我沒皮沒臉地日日出入春靄閣，沒羞沒躁地在她眼前刷存在感。

她好像很煩我, 又好像不是很煩我。

很矛盾的樣子。

我發現比起從前，她變了許多。

看起來……沒有那麼開心了。

內心也更封閉了。

我很想知道原因，又怕太唐突會惹她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