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小哭包。別怕，安安姐姐在。」

我摸摸他的頭，也緊緊地回抱他。但他卻像有什麼委屈一般，眼淚越來越多。

我跟父母撒嬌的時候總是放開了嗓子大聲哭，看著他們哄我慣著我的樣子，其實心里開心不已。

沈清哭起來跟我不一樣。自從記事以來他只在我面前哭過，每次掉眼淚一點聲音也沒有，不敢看我，像只受傷的小貓。

眼淚止不住的時候他也在拼命控制。

其實我雖然是嬌生慣養的獨女，但是母親是明事理的人。她給我講的道理我都聽。我懂清清的眼淚。

他哭多久，我就哄多久。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沈清的眼睛紅紅的，小臉也紅紅的。

我笑他膽子小，他也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下次害怕不要站門口，敲敲門來姐姐這里。我保護你。」

我輕輕地笑，定定地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靦腆一笑，終于露出小孩子的笑容：

「好。」

沈清到了五六歲的年紀，我父母就給他請最好的私塾先生到家里學圣賢書。

我一邊學歌舞女紅琴棋書畫，一邊也讀一些四書五經。

在這些事情上我竟奇怪地有些天賦，雖然有時候會鬧脾氣不想學，總歸還是學得不錯的。

我跳舞的時候老是拉著沈清當觀眾。小小的他坐在小小的板凳上，定定地看著彈琴跳舞的我。

「跳得好不好看？」

我笑著看他。

「好看。」

他認真回我，堅定無比。

4

沈清九歲那年家里出了事。

本來納的姨娘李氏就不怎麼安生，當初我父親厚葬了她的父親，并且給了她的親人一大筆錢，但是進了我家之后她總想盡辦法拆散我母親與我父親。

我母親多次囑咐過她要好好照顧沈清，奈何她總是怠慢，甚至有時欺辱沈清。

盡管精疲力竭，我母親還是不得不在繁忙的商業和后宅諸事中抽出精力去管沈清的衣食住行。

沈清知道母親對他更好，但他也知道母親是我的母親，不是他的母親。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姨娘不愛自己。

有天沈清不小心打碎了屋里的一盞燈。那是當時將姨娘李氏納入門的時候我父親送的。

沈清跪在地上，低著頭。

李氏大怒，一巴掌扇在沈清臉上。這一巴掌太用力，他本就瘦弱的身子一下歪倒，手按在了玻璃碴上。沈清什麼也沒辯解，只是說對不起。

李氏只看見了碎掉的愛情幻夢，看不見沈清淌著血的手，看不見他的膝蓋下面壓著的玻璃碎片。

那時我父母出去進貨，我聽見辱罵就趕緊趕來，還沒進門就聽見李氏的聲音：

「你以為我想養你嗎？一天天地跟個啞巴一樣？什麼都做不好？」

「你算什麼東西？誰會喜歡你這樣的孩子？」

「我告訴你吧，我早就忍不了你了，要不是有你的存在，老爺早該讓我生一個自己的兒子。」

「下三濫的東西，誰家的野種。」

我幾乎飛奔地打開門，看見沈清眼里含滿了眼淚，雙眼充滿了不可置信，定定地看著姨娘，呆愣在原地。

李氏為了泄憤，隨手把別的東西摔過去，沈清沒躲，血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

是啊，他終于明白為什麼九年來自己怎麼做，姨娘都不滿意。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沒人愛他。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被注定了是那個不被愛的小孩。

我飛奔一般趕過去一把推開門，重重地朝坐在床上的李氏扇了一巴掌。

「你又算什麼東西？沒有我父親你早死了。」

「你捫心自問我父母哪一個對你不好？府上的日子從來沒有人苛待過你，你為什麼這麼貪心？」

「你說沈清算什麼東西？他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當時十二歲的我就站在沈清的面前對著李氏，牢牢地將他護在我背后。

「你別怕，有我在，誰都不敢欺負你。」

沈清什麼都沒說，仍然跪著。

李氏的臉高高地腫著，不敢反駁，只是指著我一直說：

「好，好，好……」

我扶起沈清走進我的屋里，慢慢地給他上藥，看著他頭上手上和膝蓋上的傷口，心疼地流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沈清將手伸過來，輕輕地替我拂去眼淚，眼睛紅紅地看著我。

他的手很涼很瘦，手心還有傷口，卻很好看。

「姨娘說得都是真的嗎？」

「是。」

「你確實不是她親生的，也不是我家的孩子。」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沒有隱瞞他的必要了。

「但你不是不被愛的孩子。清清，我父母都很愛你，我也愛你。」

「你來我家是因為一些逼不得已的原因。但是我真的很慶幸有你的到來。」

「你不是野種，你是我最喜歡的清清。」

良久，我才聽見他的回答：

「好。」

過了半月，我父母回來，知道沈清的事。就將他單獨叫到屋里，估計是有所保留半真半假地講清楚事情原委。

不知道那麼長時間究竟說了什麼，但沈清似乎很快就從那件事情上走了出來。

后來李氏被逐出家門，不多久就聽說她被親弟弟趕了出來，偷吃東西讓乞丐打死在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