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8月,第六屆金雞獎頒獎典禮在北京市中國劇院舉行。
劉子楓老師憑藉和高明,楊亞洲主演的喜劇電影《黑炮事件》捧走最佳男主角獎盃。
最佳女主角,則頒給了時年24歲的岳紅。
那是她參演的第二部電影《野山》,電影里岳紅演一個小山村裡最普通的農婦,土到彷彿一抬手就揚起塵。
頒獎禮上,岳紅笑顏如花。
她說:「我的希望在明天,未來的路還長。
如果我摔倒了,希望你們把我扶起來。」
說這話時,她完全沒想到,未來的路上她摔到一次又一次,哺乳期失婚,挺過癌癥,捱過腰疾…
真的是觀眾一次又一次把她扶起來,給她重生的力量。
一
岳紅是個川妹子。
15歲前,她自由自在地長大,說一口四川話,長得又脆又嬌,性格直爽利落,她從來沒想過要當電視里的人。
1977年,中戲恢復招生。
岳紅正在上國中,她的音樂老師問她:
「岳紅,你想不想考中戲?」
「中戲是幹什麼的?」
「演話劇的吧。」
「話劇又是什麼呢?」
老師忍無可忍,直接把岳紅帶到一個導演家。
岳紅完全不會說普通話,她全程使用四川話和導演交流,之後用四川話表演了一首詩朗誦。
導演說:「行啊,可以的。」
可是卻沒了下文。
岳紅不願意傻等,她選擇了去一個磚窯搬磚。
岳紅從沒叫過苦怕過累,每天都能結算工資就是她搬磚的動力。
這一搬就是兩年。
兩年後,岳紅突然聽說北京軍藝在招生,她的心動了。
回到家,岳紅蹭到媽媽面前,「媽,我聽說軍藝招生了…」
自己的女兒自己最了解,岳紅的心思媽媽一眼就看懂了。
她給岳紅借來幾十塊錢,岳紅花15塊5買了一張硬座火車票,坐了40個小時,來到北京。
爸爸給她聯繫了北京的老朋友,老朋友答應給岳紅安排一個地方住。
結果是在兩張小板凳加塊木板,稍一動彈就嘎吱作響。
岳紅高高興興住下了。
這年,她連軍藝的一試都沒通過。
岳紅就是有種不服輸的性格,她算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考上。
1980年,岳紅在父母的陪伴下再次進入藝考考場。
連續三年,這次她終于考上了中戲。
這個班級後來明星輩出,呂麗萍,姜文,叢珊,劉斌…
前面走來一個其貌不揚的師哥,多年後成了內娛頂級大腕陳道明。
岳紅在班裡不算紅得最早的。
1982年,叢珊主演《牧馬人》就已經紅透大江南北。
1986年,姜文的《芙蓉鎮》獲百花獎最佳男演員,還和最當紅的女明星劉曉慶談了戀愛。
同年,岳紅在《野山》劇組裡不能洗頭,不能洗澡,甚至不能洗腳和老鄉同吃同住,在有老鼠的屋裡睡覺,拍了三個月,拿了影后。
那是一個充滿奇跡和理想主義的年代。
從此,岳紅彷彿開了掛,片約不斷。
可是,她戀愛了。
二
彼時已經是大明星的岳紅愛上了一個無名之輩。
他是普通人,當時的岳紅認為愛一個人就是要為他傾盡所有,自己不過是在正當紅時為他結婚生子,這是很正常的。
從1988年到1990年,岳紅幾乎沒有什麼作品,只有一兩部客串的電影,她把時間都給了家庭。
1990年,岳紅的女兒岳以恩出生。
小生命的到來卻並未給這個家庭帶來多少溫暖,在岳以恩五個月的時候,岳紅的先生提出失婚。
理由是:愛已經沒有了。
岳紅是多麼要強的一個女人,她和先生辦理了失婚,好聚好散。
愛到底去了哪兒,岳紅不想追究。
短短三四年時間,岳紅從內地一線花旦跌落成失婚單親媽媽,落差巨大,可她從沒有怨過。
還好工作從未拋下她。
產後40天她就接到春晚邀請和鞏漢林合作小品《打麻將》,全身水腫的哺乳期媽媽照樣能在春晚舞台發光發熱。
岳紅希望女兒的童年能衣食無憂,于是她拚命接戲。
她不想要女兒感受到一絲一毫單親家庭的艱難。
但是因為產後恢復的不好,岳紅落下腰病。
拍攝《給水團》時,岳紅腰病發作,但是導演沒有喊卡,她只能繼續堅持在沙漠里奔跑。
這一次傷得不輕。
回到賓館之後,岳紅幾乎站不起來了,她只能一點一點挪。
因為不想打擾其他人的休息,岳紅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送到醫院后,醫生說,再晚就要癱瘓了。
岳紅簡單治療后,又回到劇組,堅持把戲拍完。
她太想讓母親和女兒過好日子了。
因為在外面賺錢,岳紅把女兒交給外婆照顧。
沒想到,這個決定讓她後悔幾十年。
三
岳紅女兒岳以恩的童年苦樂參半。
她熱愛音樂,鋼琴小提琴都學得不錯,外婆盡心儘力照顧她,請最好的鋼琴老師教她,她想要的東西基本都能滿足。
但岳以恩心裡有根刺。
「我為什麼沒有爸爸媽媽?」
外婆說,「爸爸和媽媽失婚了,爸爸不來了,那為什麼媽媽也不來呢?」
岳以恩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她固執地認為,一定是媽媽不愛她。
小小年紀的岳以恩並不懂什麼是演員,外婆指著電視屏幕上的岳紅說,
「以恩,快看,那是媽媽。」
以恩興奮地來看,分明看到媽媽抱著其他的孩子,那個孩子和她很親熱,那是岳以恩得不到的親密的母女時光。
她恨媽媽。
岳紅不知道女兒這些小心思,她的確一心撲在工作上,無瑕顧及女兒的心理。
岳以恩到了上小學的年齡,外公外婆年紀也大了,為了不給父母增添負擔,岳紅索性把女兒送到了寄宿學校。
岳以恩的心裡,自己沒有媽媽,她從小就沒有和媽媽親親熱熱擠在一起膩歪的時候,她有心事也從不和媽媽說,都是一個人默默消化。
岳以恩很獨立,很成熟。
她最大的願望是媽媽可以參加一次她的家長會,媽媽從來不來。
岳以恩的學習並不好,岳紅認為也許是寄宿學校不適合她。
在岳以恩12歲那年,岳紅又把她放到公立學校去。
一次次的離開熟悉的環境的,對岳以恩的心理打擊非常大,聚少離多的生活,讓岳紅多次缺席女兒的成長。
慢慢地,女兒和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岳以恩甚至一直認為自己不是岳紅的親生女兒,她把對生活的不滿全部發泄在媽媽身上,母女倆一見面就吵架。
一次,正值青春期的岳以恩在家練琴。
岳紅站在她身後吃蘋果。
兩人原本互不打擾,可是岳以恩突然發作:
「你別假惺惺吃蘋果了,你站在我身後不就是想監督我嗎?
這麼多年我都過來了,不需要你關心。」
說完,她啪的和上琴蓋,轉身跑出家門,然後把門重重的關上。
岳紅站在原地,手裡的蘋果味如嚼蠟。
岳以恩多次告訴岳紅,
「我根本不想看見你」「我從來不看你演的戲」「你是你,我是我」…
岳紅失婚後沒有再婚,不能說完全為了女兒,但至少有部分原因。
但和女兒關係如此糟糕讓她寢食難安。
每天晚上,她都打開收音機,伴隨著午夜裡那些同樣憂傷的人訴說著傷心的故事入睡。
2001年,岳紅感覺身體不舒服,她去醫院檢查。
報告拿到后,陪她同行的朋友呆了。
胃癌,岳紅不過39歲。
朋友本想瞞著岳紅,但她的表情出賣了她。
岳紅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
反而是朋友先哭出來,岳紅只能苦笑,命運為何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強撐著回家把女兒送到大伯大媽家裡,自己去做手術。
沒有告訴任何人,但是手術前,岳紅哭了整整一周。
「我還年輕,我的孩子還沒成年,我一定要好起來。」
不明真相的岳以恩以為媽媽又要拋棄她,她怨恨更深了。
等岳以恩知道真相時,岳紅的手術已經完成,她被切除了五分之四的胃,只剩下小小一部分維持正常生活。
岳以恩崩潰了,她哭著跑到媽媽床前,過去的怨恨全都煙消雲散。
她抱著媽媽大哭一場,把過去所有委屈都哭得乾乾淨淨,然後,母女倆決心從頭相處。
2004年,岳紅第一次帶著讀高中的岳以恩參加電視劇演出。
岳以恩愛上拍戲,她也要和媽媽一樣,做演員。
在岳紅的建議下,岳以恩考取了北電后又前往美國繼續深造。
岳紅對岳以恩寵愛的同時很有原則。
岳以恩讀研時,想要買一個名牌包。
岳紅認為那不是學生應該有的消費,兩人大吵一架。
後來,岳紅轉念一想,自己那麼辛苦不就是為了家人衣食無憂,她又打去和女兒和好,正好女兒也想找她道歉,隔著電話母女二人再次和好如初。
岳紅說:「我也是第一次當媽媽,請原諒啊!」
兩個人在電話里笑成一團。
現在,岳紅仍然在拍戲,去年《親愛的小孩》里她出演任素汐的媽媽,她的表演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岳以恩現在也進入娛樂圈發展,張嘉譯帶著她拍了好幾部戲,從《急診科醫生》到《美好生活》岳以恩的表現有目共睹。
如今成為同事的岳紅和岳以恩生活得很幸福。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違者必究法律責任。